記得要笑

聰明人比笨蛋更容易犯下彌天大錯，自恃聰明者也更熱衷發現捷徑，用聰明的方法替代笨方法，逐漸變得好吃懶做，輕佻浮躁，不願意踏實苦幹。

但聰明畢竟不是罪過，那是上天給予的天賦。

從小知道自己聰明(一個聰明人是一定會知道自己聰明的)，老頭子從不隱瞞此點，也不拿來稱讚，只是一直強調：你非常聰明。然後開出條件：

1. 你非常聰明，以你的聰明不應該只得到這樣的(學業)成績 (把目標利潤推高)
2. 你非常聰明，所以最容易行差踏錯 (設定止蝕)

所以老頭子貢獻聰明基因的附帶條件，是嚴厲的管教和責罰，和從小的思考訓練。

七歲被老頭子逼玩彈子跳棋，六種顏色各十顆彈珠以倒三角形分佔六角，每人控制三盤，自行舖橋搭路，或防止被對方借路，看誰率先把全部三十顆棋子送進對方原來的地盤，甚至把對方還來不及出來的棋子堵住。據說，可訓練推算能力。

九歲改下象棋，江湖規矩先從雙馬讓起，老頭子卻只讓長先，三分鐘輸掉一局，重擺也要一分半鐘，年初三，從大清早至深夜，輸了二百多局。直到十一二歲發現這世界上原來有棋譜這東西，又在家門樓下得一個上海老伯傳授，才首度戰勝「瘋狂老爸」，象棋訓練也從我開始逐漸戰勝而結束。

長大後老頭子說: 知道你聰明學懶，心浮氣躁，跟你下棋是要你凡事多想幾步。(一個人願意多想幾步，自然較不容易做錯事。)我對老頭子的回應是：衝動和任性還是改不了，但一天輸二百次再重來的記憶永難磨滅，所以養成打不死的鬥志。

每年暑假都有特殊任務。

五年級暑假丟一套簡體字的足本東周列國故事，從鄭庄公到秦始皇一統天下，共七百多頁密密麻的簡體字，跟爸說：看不懂。爸冷冷說：看久了就看得懂了。

果然。

六年級暑假面前又被丟下一套原裝足本三國演義，連問都不敢問，看久了，就大概懂得這些明清代的簡易文言文。

某年，丟給我一個「大易輸入法」的簡表和一本數萬字的手寫論文，打完了，就學懂了中文打字的大易輸入法。

從無間斷的思考訓練，父親要求我珍惜並善用自己的聰明，同時不斷磨洗因聰明或個性缺陷所帶來的潛在風險。直到自己為人父母，回頭算一算，才發現那個既冷然復瘋狂的父親其實在自己身上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

而因為愛惜自己的頭腦，即使最膽大妄為的少年時，從不會濫用藥物或嘗試毒品，大不了多喝兩杯而已。

對於老頭子，真是愈來愈感激，現在每做出一點點自覺滿意的東西或避過一劫，都會走到他跟前沒來由的東拉西扯些奇怪的話。

老頭子不知就裡，總會皺眉說：這個人，三四十歲了，還是這般沒頭沒腦...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