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要笑

停下來望，難於相信，自己竟然可以是這樣的。習慣做報紙的人都有點變態，尤其做蘋果日報，每天的作業都很快速，而報紙朝生暮死，第二天又是重新一份報紙出來。久而久之，我的日常記憶幾乎可以隨心所欲，丟記憶，像丟一份報紙一樣，或者像電腦的暫存資料，一關機就不見了。不想記起的事情，例如應酬，不小心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即使是言談甚歡的俊男美女，達官貴人，一走出門口連名字和樣貎都忘記了，說過什麼也忘記了，除非重覆又碰上三五七次，除非真的建立了什麼友誼，否則萍水相逢，轉眼都相忘於江湖了。

我也練懂了把記憶的資料像報紙一樣分疊，即使面對同一個人，像在看同一份報紙： 翻閱一疊體育新聞時，我不會想起另一疊社會新聞的事情。說公事的時候，不會碰到一點私人情誼的考慮，對喜歡的人和討厭的人，在同一件事情上，連眼神和表情都是同一樣的，像一個全自動對焦的攝影鏡頭，不會為了你的個人喜惡而調節亮度。為此，因為友情以外的事情，很多友誼就此被自己搞砸了。

就這樣，很多人說我是很魔羯座的冷硬個性，其實香港人哪懂得星座，我卻很清楚知道，是做報紙習慣養成的，愈善忘，愈顯得淡漠，愈自我分裂，愈彷彿反覆無情。

而做蘋果或許也有一些好處，因為習慣看見每天有很多負面新聞，反而總是期待好的新的開始，或者碰到一些好的小事情就會感動。結果樂觀的程度，充滿戲劇性，有時連自己也嚇一跳。而因為習慣看見很多真假難辨的八卦新聞，反而不會計較自己的謠傳，而做人更加肆無忌憚。結果多年下來，最不怕的，反而是閒言閒語。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抬頭，又是一年了，今年在蘋果第七年了，時間和人物在身邊飛快略過，如流水如行雲，風不息，遺憾與傷痛，即使在最低潮時頻頻來探望，而一忙起來，又變得很遙遠了。然後又會想起很久以前很想忘記終究忘記不了的事情，然後又再想起不久以前很想忘記卻總忘不了的事情，感覺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在慄動，前面一片茫然，於是唯有把自己弄得更忙更「重要」，折磨體力，眼睛向前。

而有一些朋友，即使今日見面已今非昔比，甚或格格不入，但我總不能忘記當初我們熱絡時的胡作妄為，漂亮面孔，燦爛笑容，甚或眼淚。

最近很流行Blog, 但個性使然我總疏於整理自己的心情，這算是近年來第一篇跟朋友講自己的所謂心情日記吧。

而我愈想愈害怕，一個人如果不斷筆錄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只會一天一天更淪陷在自設的思想和欲望、歡愉與悲哀裡，不能自拔。我們的下一代，可能有更多自閉症。

所以我想，我不會再寫類似這樣的一篇感性東西了。即使再寫，也不會post上網等人來看，想講為什麼不自己send?

寄給一些我不能忘記的臉孔。也讓你們了解，無論你或我喜不喜歡，記不記得起從前的我，現在我已經是這樣的一個人了。

年紀愈大愈不講自己的事情，這點在我來說，是不適用的。我沒有宗教信仰，能夠坦然相對的，只有朋友親人。

今天心情好得很^^，不要以為我想自殺。一個人最不敢look back, check in and open 的，就是自己，我一直都很想像這樣的做一次，哈哈，蠻過癮的。

Toast to our memorable friendship!

Cheers,

卓


@@: 後記一: 信寄出後，得到一些意外的舊同學的回應，重拾了數份童真的友誼，真的非常難得。

@@: 後記二: 同年八月出版了生平第一本書，十二月出台灣版，零七年五月卻又寫起這個blog來，自相矛盾之至。

@@: 後記三: 增刪了幾個字，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