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將兩者和二為一者便是西晉的名姝綠珠.古往今來,有權有勢的男人身邊總少不了美貌的女子,她們曲意承歡,持寵而驕.但大難來時,卻是各自分飛.所謂可同甘不可共苦,只有少數俠膽紅顏,能以死已謝知己!綠珠便是其中一位重情義的薄命女子!俗話說:“好花兒生長在僻鄉村,美人兒出自小家門。”歷史上著名的美女,像是西施、貂蟬、王昭君等都是生在窮鄉僻壤,綠珠也是這樣。
綠珠系邊陲地區的白州人,生於晉武帝秦始年間,白州有白江,水木清華;有日博山,鐘靈毓秀,樑綠珠盡得山水靈秀之氣所凝聚,出落得分外妖嬈,穎慧明敏,令人有一種明豔圓潤如珍珠般的感覺。因名“綠珠”。
在西晉十六年紛亂之中,帝京西郊的金谷園中,出現了一幕美人墜樓殉情全節的淒美故事,為亂糟的西晉歷史,憑添了一筆絢麗的色彩。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石崇的愛姬“綠珠。
說到石崇這個人,原系世家子弟,承祖先餘蔭,曾任荊州刺史,憑著長袖善舞的鑽營及心狠手辣的個性,一方面結交權貴;一方面貪贓枉法,甚至有人說他在荊州刺史任內,除憑恃權勢和地方之便,強取豪奪外,甚至劫掠客商。遂至金銀如山,珍寶無數。待至卸任以後,在洛陽城郊金谷淵中,耗費巨資構築亭台樓閣,栽種奇花異草,養魚植荷,蓄猿飼馬,命名為“金谷園”,過著人間天堂的幸福生活。
晉武帝太康初年,石崇奉命出使交趾,也就是今日的越南,途經白州,夜宿雙角山下的盤龍洞畔,適值月明之夜,館舍沉寂,遙見檻外有湖,映月如鏡,遂漫步月下,忽聞笛聲悠揚,循聲尋去,見有數女在草地上翩翩起舞,笛聲婉轉,舞姿曼妙,遂暗暗記在心裏。這次出使,又是滿載而歸,特地趕到白州雙角山,以明珠十斛,聘得數女,其中能吹笛、能唱歌、又能舞蹈、且艷麗出眾者便是綠珠。
石崇回到洛陽覆命以後,轉任散騎常侍的閒散職務,每日登高台,俯清流,擁豔藏嬌,席豐履厚,飲酒賦詩,逍遙自在,復譜曲編舞以教綠珠,綠珠聰慧靈巧,載歌載舞,恍若天仙下凡,尤以善解人意,曲意承歡,因而使得石崇如醉如癡,在眾多姬妾之中,惟獨對綠珠特別寵愛。
石崇不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而欲以財富炫耀於世,竟與皇親國戚競奢賽寶,每每爭奇鬥勝,弄得不可開交。有一次晉武帝賜給舅父王愷一株珊瑚樹,高二尺許,王愷以為是天下至寶,興緻勃勃地跑到金谷園中向石崇誇示,誰料石崇卻嗤之以鼻,漫不經意地用鐵如意敲擊,結果三下兩下被打得粉碎。
王愷大驚失聲,繼而勃然大怒道:“擊碎吾寶,何嫉妒之甚也?”
石崇卻心平氣和地說:“不必緊張,照原樣賠償你就是了!”於是命僕從把家中藏的珊瑚樹全部取出來羅列在桌子上,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二尺左右的就更多了。王愷看得目瞪口呆,隨便抱了一株,惘然若失地離開了金谷園。
石崇是一個有鬥志、有魄力、通音律、懂藝術,而又知曉如何享受人生的人。能夠聚積大量的財富,交結公卿名流,經營一座美倫美奐的園林,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還能夠譜“明君之歌”,教“亡憂之舞”,設計美姬的眼飾,鋪排特殊的氣氛。使得川流不息的賓客,人人盡興而歸,都以作客金谷園中為榮。
據說石崇宴客,常使美姬結袖繞楹來助酒興,並分別派遣美豔姬妾殷勤勸飲,倘若賓客拒絕不飲,便被認為是勸酒者誠意不夠,慢待了客人,立刻喝令家丁推出去砍頭。一個閒騎常侍的閒官兒,竟有如此生殺予奪的大權,晉代的混亂和驕恣情形也就可想而知。
有一次建威將軍王戎與鎮南大將軍杜預在金谷園中宴飲,王戎不勝酒力,為了眼前的美姬盈盈勸飲,繼而淚眼相向,不得不勉強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終於酩酊大醉;然而杜預卻適可而止,任憑美姬聲淚俱下也不妥協,他有意看看傳言是否真實。果不其然,石崇不動聲色地用手一招,兩名家丁便從廊外趨入,像老鷹捉小雞般地把勸酒不力的美姬拎架出去,可憐那美人兒已經嚇得四肢發軟,面無人色,猶自淒厲地嘶喊:“大人饒命啊!由於杜預的鐵石心腸,石崇竟然連殺了三位美姬。像這樣的待客之道,古今中外,實屬罕見,真個是駭人聽聞,也可概見石崇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晉武帝是一個沉迷聲色的皇帝,公卿大夫;巨族富室也跟著學樣。晉武帝的後宮良家女子不下萬人,為了選擇嬪妃,曾經下詔暫禁嫁娶,有散匿者,以大不敬論罪,也即是可以殺頭。等到平定東吳以後,便下詔挑選江南佳麗五千人入宮,後庭嬪妃宮女數量之大,前所未有。
後宮佳麗眾多,怎麼才能雨露均沾呢?晉武帝發明了一種舒適華麗,而又平穩無比的小型“羊車”,以羊只拖拉而行,遊行宮苑,羊車在哪兒停下來就在哪兒入室宴寢。於是嬪妃宮女竟相用竹葉遍插門檻,更用鹽汁灑地,用以吸引拖車的羊只,因羊只酷愛舐食地上的鹽份,也喜歡齧啃青青的竹葉。有了這兩樣東西,就可以使羊兒貪吃而停止前進,使得晉武帝認為是天意使然,而嬪妃及宮女也就從而獲得了臨幸的機會。
晉武帝司馬炎仿效當年曹丕逼東漢獻帝讓帝位的故事,從曹丕後代魏元帝手中取得皇位,在位二十五年,縱情聲色,終於掏空了身子,一病不起。他的白癡兒子繼位,就是晉惠帝,偏又遇著一位狠辣有野心而又愚蠢的賈後,於是昏天黑地的“八王之亂”便像熊熊烈火般地燃燒起來,其中的一位便是趙王司馬倫。心懷不軌的司馬倫,以賈後這個毒辣無比的女人,毒死皇子為借口,起兵誅殺賈后,在做了幾個月的宰相後,第二年乾脆廢了惠帝,自立為帝,出禁惠帝於金墉城,也就是魏元帝禪位於晉後徙居的地方,也可說天道回圈報應不爽。
司馬倫稱帝便與本文的主人公綠珠發生了大大的關係。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司馬倫既然僭即帝位,昔日的舊屬便都成了洛陽城中的新貴,到處佔房、榨財、掠色、弄權,胡作非為,無法無天。有一個叫孫秀的,原來是潘安府上的小吏,其人鄙借,不容於潘府,等到轉投入趙王府中之後,狼狽為奸,相得益彰,頗受寵信。司馬倫稱帝後,孫秀也水漲船高,官居中書令,倚仗司馬倫的勢力,為所欲為,作惡多端。聽說金谷園中有豔姬綠珠,能歌善舞,美慧無雙,於是派人向石崇乞請割愛相贈。
石崇心想:孫秀目前權勢薰天,自然不便輕易得罪,然而綠珠為自己所至愛,當然也難以輕易割捨;再說自己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連一個心愛的妾侍都不能保全,傳揚出去,不但貽笑大方,自己也覺得十分窩囊;然而眼前的狀況總得解決才行啊!繼而一想:反正孫秀也沒有見過綠珠,何不集合金谷園中較為出色的侍婢任由挑選,不止是表示了最大的誠意,從而也可以不著痕跡地使心愛的綠珠逃過一劫。
於是選出了數十位美豔的侍婢,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羅衣繡裙,敷粉薰香,爭奇鬥豔,令人目不暇接。確實令人感到金谷麗姝,不同凡俗。
石崇故示大方地對來人說:“園中佳麗,全都在這裏了。就請任意挑選吧?”
孫秀的使者已為眼前的態勢所迷惑,乃懾懦地說:“天仙化人,平生僅見,惟孫公命在下迎迓綠珠,未知孰是?”
石崇一聽,勃然大怒說:“綠珠是我的愛妾,怎能相贈?”
使者勸解道;“石公博古通今,察遠照邇,當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願加三思,免貽後悔。”
這是什麼話,簡直是欺人太甚嘛!想起以往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裏,如今竟然受辱於一個小小的使者。石崇越想越氣,於是雙手一擺,命令家人送客,孫秀的使者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離開了金谷園。
夜裏月明星稀,正是暮春天氣,天氣乍暖還寒,石崇與綠珠在望月台上臨流淺酌。想起了幾年前出使交趾,夜宿盤龍洞畔驛館初次見到綠珠的情景,又想到近來朝廷翻天覆地的變化,所幸佳人在抱,衝淡了不少愁悶與悒鬱,日間差一點兒便失去了這個可愛的小女人,不由得將這個柔若無骨的美人兒緊緊地擁抱在懷裏,喃喃地說:“我可以失去一切,但卻不能放棄你啊!”
綠珠感念主人的深情厚意,慶幸此身有托,然而孫秀正在得寵之際,遭此挫折,勢必不肯就此善罷甘休,倘若出狠招,又當如何呢?綠珠以纖纖玉手在石崇胸前拂揉著,盡量用緩和的語氣訴說她內心的顧慮,石崇自然也明白:得罪了孫秀不啻是惹禍上身,為求自保,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進行有計劃的反擊了。
“擒賊先擒王”,樹倒猢猻散”,是顯而易見的道理,要對付孫秀,無疑是扳倒趙王司馬倫來得更為切合實際。第二天,一早就差人邀來外甥歐陽健與好友黃門侍郎潘岳,火速前來金谷園中議事。
潘岳,是中國歷史上出了名的美男子,文章也寫得好,他的《悼亡詩》傳誦千古。少年時期,他曾經挾彈弓外出行獵,婦女都爭相目睹,獻花擲果討好他,常常是花果堆滿了他的車子。後來擔任河陽的縣令,在全縣遍植桃李,春來繁花競豔,時人稱為“一縣花”。如今擔任黃門郎,也算是掌理朝廷機要的命官,最重要的是他與孫秀有著一段難解的嫌怨,因此石崇才把他當成利害一致的夥伴。
前面提到原來孫秀沒有發跡前,曾在潘府擔任小吏,潘岳恨他狡黠無行,動輒加以鞭笞,等到孫秀當上中書令後,潘岳自然是惴惴不安,忍不住試探性地問孫秀道:“孫令公尚記得前時在敝宅事否?”
如果孫秀坦然答道:“舊事早已忘情,多蒙君家栽培,秀乃得有今日之些微成就!”
如此這般,潘岳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就可以豁然地放下了。然而孫秀卻咬文嚼字地說:“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潘岳知道孫秀懷恨在心,於是終日憂懼不已。
利害攸關,比較容易竭誠傾談,石崇與歐陽健及潘岳仔細研究了目前的態勢,認為如果貿然從朝中有所行動,無疑是以卵擊石,成功的勝算不大;然後逐個分析分封在各地的諸王,雖然互有矛盾,但跡象均不十分明顯,唯一可加運用的就是汝南王司馬允。司馬允與司馬倫是同父異母兄弟,兩人一向不和,倘若加以慫恿,勸他起兵討伐僭稱帝號的司馬倫,成功的勝算可保無虞。
洛陽金谷園中與汝南王府信使不絕,一邊在積極整備軍伍,一邊在日夜聯絡相助的力量。孫秀聽到風聲,連忙向司馬倫告急,司馬倫大權在握,於是表面優禮,暗地裏奪去司馬允的權,其辦法就是升他為太尉,司馬允焉有不知個中玄虛的道理,於是稱疾不肯應命。
孫秀自作主張,並矯詔斥責司馬允抗旨,派遣禦史劉機往收汝南王印信,司馬允怒叱道:“孫秀何人,敢傳偽詔?”於是拔出佩劍欲殺劉機,劉機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汝南王府。
汝南王司馬允迅即集合七百名兵吏,一路呼嘯逕奔宮闕,由於宮門緊閉而不得入,司馬倫與孫秀調集宮中侍衛抵抗,司馬允列陣承華門前,令部眾各接強弓遙射侍衛,司馬倫與孫秀督眾死戰,左右死傷頗眾,箭如飛蝗,情況非常緊急。
司馬倫遣司馬都護伏胤出宮和解,司馬允不疑有詐,開陣納入,待到見面,伏胤卻突然拔出佩劍刺入司馬允胸膛,餘眾驚駭逃散,一場宮闈骨肉相殘的血腥鬧劇就這樣快速落幕。
汝南王司馬允既然遇害,趙王司馬倫志得意滿地下令嚴素餘黨,於是石崇、歐陽健、潘岳等均在收捕之列。孫秀帶領大隊人馬,來勢洶洶地將金谷園團團圍住。石崇正在崇綺樓上與綠珠開懷暢飲,忽聞緹騎到門,料知大事不妙,便對綠珠說:“我今天為你獲罪了,為之奈何?”
綠珠涕泣道:妾當效死君前,不令賊人得逞!”言罷,朝欄乾下踴身一躍,石崇慌忙攔阻,僅撿破一片衣裙而已,再看樓下已經是血肉模糊,不忍卒睹矣!
石崇垂淚道:“我罪不過流徙交廣而已,卿又何必如此呢?”喃喃自語,傷心不已,但已於事無補了!
唐朝武則天的時候,左司朗中喬知之曾經有過一段類似的遭遇,因此借著綠珠墜樓酬知己一事,狀寫心中的怨悔,而寫成《綠珠篇》的詩: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憐無復比,此時可愛得人情。
君家閨閣未曾難,嘗持歌舞使人看;富貴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乾。
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面傷紅粉;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
孫秀原想收捕石崇,抄沒其家產,並掠得佳人而歸,想不到綠珠生性貞烈,看到的只是鮮花委地,香消玉殞而已,不免大為失望,於是把所有的悶氣和怨恨一古腦兒都發洩到司馬允餘黨的身上,不加審問就直接押到東市行刑。
石崇就刑前長嘆:“奴輩貪我家財耳!”
押送的小吏應聲道:“慢藏海盜,冶容誨淫,古有名訓。早知財足害身,何不散結鄉里;而紅粉誘人,更不可刻意眩示於人,以自取羞辱!”
石崇不能答,只是悔恨不已。不久,看到外甥歐陽健也被逮到,口佔絕命詩章,極為淒楚;繼而潘岳又到,石崇高呼道:“安仁(潘岳的字)亦遭此禍耶?”潘岳答道:“昔在金谷園中飲酒賦詩,曾有‘白首同所歸’之句,不料竟成讖語矣!”
“財色"二字,均為人所同好,也為人之所同禍,石崇既挾巨資,又擁絕色,二者集於一身,而又無權勢足以庇護,怎能不招禍取辱呢?而緹騎到門,還自天真地認為罪不過流徙而已,對問題的分析是十分幼稚的。還對自己心愛的人講出:“我今為你獲罪了,為之奈何?”未免不使人覺得他寡情薄義。綠珠雖是邊陲僻鄉的女流之輩,一聽到變亂已經失敗,便意味著此番非同小可,毅然決然的墜樓自盡,不止是保全了自身的貞節,更明確地詮釋了“以死酬情”的至高意義,而得到完美的評價。
石崇被殺後十多天,司馬倫終於被推翻,孫秀也被吏士們挖出心肝而生啖之。
石崇與綠珠死後,金谷園仍然存在,時人為了弔唁綠珠的節義,都喊崇綺樓為“綠珠樓”,以示對她的懷恩。
金谷園幾經更換主人,園中的風光仍然不減當年,歷代文人雅士流連園中,遙想當年綺麗的風光,“蘭堂上客至,綺席清弦撫;自作明君辭,還教綠珠舞。”對於石崇的善於享受人生,向往不已。而“絳樹搖歌扇,金谷舞筵開;羅袖拂歸客,留歡醉玉杯。”更加令人陶醉懷想。至於“綠珠含淚舞,孫秀強相邀;一躍墜王樓,花鈿無人收。”就未免使人啼噓不已了。
到了唐代,詩文中出現綠珠的身影甚多,丞相牛僧孺的傳奇小說《周秦行記》中,有一段夜宿太後廟載:“有善笛女子短鬢窄衫具帶,貌甚美,太後接坐,令吹笛,顧而謂曰:“此石家綠珠也。”令作詩,綠珠拜謝,作詩雲: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紅殘鈿碎花樓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雖然事涉無稽,然而由此可見後人對於一個美豔而貞烈的女子,所給予的追念與傾慕,就連貴為丞相的牛僧孺也未能免俗。---完
- Jun 24 Sun 2012 18:25
網上閱讀: 落花猶似墜樓人 石祟與綠珠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