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貴多。

二十多年前某天大白天吃午飯老頭子突然說:我只有三個半朋友,誰誰誰,另外誰只能算半個,如果我有什麼事,只能找第一個幫忙...回想起來,那時候兩個弟弟還小,我也不過十來歲...難道老爸得了絕症? 當時那個場面深印腦袋,我大概坐在老頭左側遠一點的位置,右邊是專心扒飯的二弟,老媽當年風華正茂,在斜對面低頭不語面容黯淡。

從小老頭子說我粗心大意又自我中心,他老人家病成怎樣我真的從不關心,當年知好色而慕少艾,更有象棋籃球兩大執迷,其餘萬事不關心。原來老頭子好像身染怪病半年下來久治不好,每天睡不著也無法思考,像是偏頭痛之類,遍尋名醫藥石針灸無效...後來後來,發現是出智慧牙,後來力拔山兮氣蓋世,拔了牙就沒事了。

事後回想,老頭子那「三個半」的說法大概是被笑傲江湖影響,一笑置之可也,反正我怎麼算感覺老爸一個真可信賴的朋友都沒有,一心只在家庭,從來只靠自己力撐到底。

原來我家的孤獨病是遺傳的。

孤獨既不寬如大地之空曠,也不厚如大海之蒼茫,那只是一種目空一切的傲慢而已。孤獨是狹隘的,狹隘得無處容身,被時光擠壓得扁平,卻無法從門蓬間溜走。孤獨如一個人的囚室,囚禁自己,自絕於他人,找不到鑰匙,或者是早把鑰匙丟掉了,無路可逃...或者說,根本就不想逃。

老頭子常說:人生是孤獨的,因為自己最重要的問題都必須要自己去解決,沒有人可以幫助你。而每一個決定,都是孤獨的,自己的人生抉擇,怎可能找人來票選。

在如此孤獨的旅途上,當你一身大便時他仍願意伸出援手,當你有苦難言時遇見他仍可以傾心盡吐,當你自絕於人時他不來扣門擾你安靜,但你重新開門時就看見他站在眼前笑容滿面,那,他大概就是一個難得的「真正朋友」,可以一起喝杯生力了。

少年時意氣風發,說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怎麼想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的人怎麼想我,年紀大了才知道誰要在乎你在不在乎呀大哥?

老頭子不知道那頓沒來由的午飯對兒子影響深遠,第一,朋友不貴多,老頭子不稀罕朋友兒子濫交就太沒出息了,第二,萬一有天掛了,可以幫忙家中老小的朋友不可以無。某年某老友在數月間父母相繼病逝,更覺人生無常,此信念就更牢了。

於是總會在不同時期很認真的交了幾個難得的好朋友,但人每天長大改變,各有不同選擇,過了時間,交往愈少,只剩當日一份舊情誼在。此所謂老友也。

好幾次想關掉這個網,但想想,有好幾個老友仍在默默的看,我的老友們比我更傲慢孤僻,關了就連唯一的連繫都斬斷了。

此地不關,某天我掛了,在這邊登篇訃告,老婆最少可多收幾封帛金吧,哈哈~~

p.s. 老頭子和我都健康得很,不用亂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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