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於今年一月二十二日病逝,享年八十五歲。

梁羽生最為人熟知的身份是武俠小說家,也是創寫近代新派武俠小說的第一人。1954年太極派掌門人吳公儀與白鶴派掌門人陳克夫在香港報紙上筆戰難分難解,最後簽生死狀於澳門擂台決鬥,港澳全城哄動,五千多人從香港坐船過澳門觀看(當年船程要三個多小時,可知其熱)。(結果是第一回合才過數招,陳克夫中了一拳流鼻血,見血即止,決戰結束,白鶴派掌門輸了半招。感謝youtube, 我們今天還看到這場影響全世界武俠小說發展的決鬥,如下。)



吳陳決戰帶動全港武術熱,新晚報適時預告決鬥兩天後開始連載新派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由梁羽生執筆。從此,梁羽生開風氣之先,掀起執紙連載武俠小說熱潮,後來金庸加入,成為香港兩大武俠小說家,港人買報紙只為每天追讀梁羽生及金庸的武俠小說專欄,一時瑜亮,是名符其實的「龍虎鬥京華」了。

梁羽生武俠小說一寫三十多年,著作三十五部,是金庸的一倍以上。從小沉迷武俠小說,卻對梁羽生的著作沒有興趣。人物個性過份鮮明如水滸傳,武俠小說離不開恩怨愛恨,梁羽生筆下主角面對恩怨愛恨十居其九個性始終如一,缺乏成長變化;故事脈絡簡單,不以情節詭譎為好。代表作七劍下天山,雲海玉弓緣,白髮魔女傳,狂俠天驕魔女,龍鳳寶釵緣等是較佳作品,都曾一一拜讀,印象卻不深刻。梁羽生的詩詞和對聯又太好,每舖排於武俠小說的情節之中,或作為章回之引,感覺文重於武,年少躁急,看武俠小說重奇情和打鬥,就更無心欣賞了。印象最深刻是狂俠鬥天驕,兩人性格其實極之相近,殊不鮮明,二人惡鬥,一個狂笑一個狂哭,場面甚是好笑。天驕之愛哭並沒有晉人的疏狂風範,反而哭得像個愛哭鬼。另有天魔解體大法,吐一口血,功力倍增;龍門三鼓浪,第一掌出到一半,第二掌立刻拍上,力量增加一倍,這時前一掌收回再拍上,威力增加四倍...看得有趣,但感覺卡通兒戲。

卻沉迷梁羽生的散文專欄。梁羽生的國學文史等功力深厚,尤其對聯和詩詞,評和寫俱是絕頂高手。或許是報人關係,所寫涉獵極廣,寫來如隨筆閒話,但旁徵博引,淵博而深入。如數家珍地閒話一輪後,結論卻每每精闢扼要,令人回味再三。寫散文者每多能放不能收,或草草了事,寫散文而能結得精闢扼要,可見其功力深厚。

1956年第一屆全國中國象棋比賽,中國象棋被列入國家體育活動,江湖擂台搖身而成全國光輝。梁羽生是棋迷,在報紙上寫象棋閒話,評論棋人棋事。象棋盤是另一個英雄地,當年南方高手以廣東為基地,卻因中日抗戰游走於廣東及香港,感情上算是半個香港人,從粵東三鳳(中炮王黃松軒、棋仙鍾珍、曾展鴻)到四大天王(中炮王黃松軒、屏風馬牛皮糖李慶全,五七炮盧輝,單提馬王馮敬如),然後是七省棋王周德裕及六省棋王董文淵等北方棋手來港打擂台,最後是新一代廣東高手冒出: 楊官麟,陳松順(鍾珍之徒),曾益謙(曾展鴻之子),黎子健等,其後楊官麟(魔叔)南征北戰未逢敵手,未有全國賽前已是江湖中盛譽的象棋第一人。

全國賽揭幕,掀起全亞太區華人的中國象棋熱,愛好象棋者每日追讀象棋專欄,緊貼最新戰況,或重溫經典。一九八三年當時剛升初中一年級,沉迷中國象棋,泡圖書館把一九三零年代起的象棋典故和經典棋譜全部重溫,尤其迷戀黃松軒、鍾珍及後來東北虎王嘉良的對局。梁羽生評王嘉良的棋風是「無限風光在險峰。」可知其布局之險之奇。當年我收藏之從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象棋對局和重要布局,或抄寫或影印或剪存或購買,收藏之豐應在全港五十人內,此中還未包括明清年代的經典棋譜。中學六年大學四年,校內未逢敵手,但老頭子所限,中學要專注學業,嚴禁參加公開賽,最高成就是跟一個全港大學生第三名戰兩局一勝一負,或在深水埗黃金戲院門前打擂台先手戰勝一個全港第六名,贏了二十元彩金,旋即買棋書去也。講開想起:十四歲和十七歲時偷偷參加過兩次深水埗區內學生賽,和好朋友賴毛組成二人組合,兩次俱奪冠。深水埗是英雄地,大街小巷每多人賭棋,最著名的象棋擂台也位於深水埗黃金戲院門前,普遍深水埗的年輕人棋力不差,棋風甚盛。賴毛棋力不如我,但聰明機變,二人非常合拍,比賽時我快他慢,我於完成比賽後即去觀戰下輪對手,然後分析棋路擬定策略,決定由他對誰我對誰,通常是他對穩重者我對急躁者,然後下棋我快他慢,我穩操勝券時給他訊號,他則迅速兌子成和,於是輕易以一勝一和晉級。--棋例是如各勝一局或兩局皆和,則各派一代表再戰一局決勝。所以最佳戰術是先以中駟戰中駟,以上駟戰下駟,萬一意外成和,則再硬橋硬馬再戰一場,但此狀況居然從未發生。在中學生社區比賽行此戰術,未嘗一敗。這些對賽戰術,卻是襲自棋壇典故。

熟習詩詞的人對修辭及文句節奏的掌握非常精鍊,絕少冗長或重覆,讀梁羽生散文,對語文寫作甚有助益。而從小沉迷詩詞和象棋,卻因梁羽生的散文專欄而開闊了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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