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要笑

我幾乎不曾寫過關於我老媽或我老婆的故事。
首先你當然不能寫她們任何一個的不好，而即使你寫她們任何一個的好，也必定得罪另外一個。
每一個幸福家庭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那神聖的女性光輝照亮全屋，卻不容許另一種女性光華侵入，造成干擾。或許，只有女兒除外。

老掉牙的兩難問題: 老媽與老婆同時跌下海，你先救誰？
老掉牙又最普遍的答案其實有二個:
其一是「百行以孝為先，萬惡淫為首，當然先救老媽。」如果老婆問呢?你敢當面這樣回答嗎?　
其二是「老媽問就先救老媽，老婆問就先救老婆。」如果兩人一齊來問呢?　
實是求是，男人的想法應該是：救得一個算一個，盡快。
而女人天生喜歡比較：當然知道你會盡快，就是要問你誰先。
有一天我莫名其妙想起這個問題，猛然發覺現實中本人老媽和老婆真的都不諳水性，於是陷於迷惑，然後那陣子我很積極想教懂我老婆游泳（其中一人懂游泳，或許就可多爭取一些時間，兩個人都順利獲救了，而假如老婆質問為何不是她先，更可大大聲反駁: 因為你會游泳呀!），但一如我爸之教我媽，費盡心思與耐性，最後只能以「毫無天份」搖頭作結，不了了之。
而今我發覺最有效的處理方法是根本不讓二人同時乘船出海。而最聰明的回答方式可能是:我也跳下去遇溺，你們必定都捨不得我先死而不嫌先後過來救我，於是我們三人摟作一團，不是一齊死了就是一齊獲救。
老掉牙的問題不會有新鮮答案。

老媽是個千依百順的傳統小女人，對老頭子唯命是從。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二人吵架，大不了是我爸指責我媽做錯了什麼小事，而我媽沈默不說話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我爸常碎碎唸我媽凡事不用腦，而我卻覺得老媽才是最聰明的，如果你有一個頭腦精密得像電腦做事又謹小慎微絕少犯錯的老公時刻在身邊，你當然也會難得糊塗。這點我最像我媽，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回到家我都像白癡一樣，而我老婆在家裡則樣樣出色，無所不能。

老媽年輕時樣貌清麗，身材高佻，我和弟弟曾多次偷看她在護士學校的全體畢業照片，在雙十年華的一堆白衣天使中，老媽絕對是最儀表出眾的一個，簡稱「校花」。娶到這麼一個漂亮又賢慧的妻子是老頭子的福氣卻是兒子的災難，這無疑是找老婆的最大壓力。

男人都不喜歡沒有主見的女人，但女人太有主見，男人唯命是從，就會感到尊嚴受損。奇怪大部份女人卻沒有這方面的壓力，尤其老媽。老頭子在家裡擁有絕對權勢，因為他在同一所大學為人師表三十七年，朋友極少，黃昏前必定回家，嫖賭飲吹一無所好。這種好男人絕無僅有，而他兒子並沒有遺傳到任何一點，愛交朋友，愛吃喝玩樂，工作狂，常轉換工作性質，常通宵達旦，個性的不穩定導致喜歡尋求生活的不穩定，生活的不穩定則進一步導致個性更不穩定。這種男人的唯一幸福機會是：他有幸娶回家能偕白首者，必定是個可以一再容忍並原諒他大大小小錯誤的仁俠兼賢妻良母。

有一部喜劇電影名為「我的超人女友」，結局是超人女友最後發現一生中最愛就是那個跟她惡鬥半生的天才罪犯，劇情荒謬惹笑但卻一直沒講到重點。當女超人的另一半最大好處其實是：你是唯一一隻不會被女超人打到身體爆炸血肉橫飛的怪獸，女超人總會原諒你這個可恨又可惡的壞蛋，網開一面讓你逃出生天。我和女兒都一致認同：她的媽媽就是這個萬能女俠。

連續踩兩條鋼線而不跌下來受傷是很難的，訣竅在於適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