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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才來說這部小說是不是太晚了點?在二十年前那個大學時代,有一班好朋友都瘋瘋癲癲地迷上了這部小說,或米蘭昆德拉這一號人物,而我,一直無法耐心把這本小書讀完。

真正去閱讀米蘭昆德拉是在八個月前,那部書叫做<可笑的愛>,幾篇短篇小說,優美的文字,巧妙的迴環轉折,把一段段平凡故事變成精采,一讀就迷上了。然後比較用心讀是<小說的藝術>和<簾幕>,屬於文學評論集,讀後感是:這是一個很有主見的文學評論者,有點像寫<人間詞話>的王國維。

我不是讀文學的,當然不會去評論別人的文學評論。

其後斷斷續續讀過<笑忘書>和<生活在他方>,每多讀一本就多一點失望,這個假期終於付出最大的耐性讀完<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

基本上,米蘭昆德拉應是個詩人,他用了詩的語言和技巧寫他的小說,優點是語言優美,節與節之間的承接巧妙,迴環轉折時輕描淡寫自然流麗,非常迷人。對於電影愛好者來說,尤其編劇和剪接,他的分場和轉接都極值得借鏡參考。而昆德拉普遍的小說缺點是: 他陷溺於表演,放任情節跳躍,捣亂架構,而不自覺地一再把篇幅加長。

米蘭昆德拉在某篇文章中寫到:「小說就是盡量把故事寫長。」(大概如此,具體字句忘了記下來。) 而就如法國詩人波特萊爾<詩藝>說的:「至於長詩,我們知道對它們該有何種看法。那是不會寫短詩的人的策略。凡是長度超過人所能賦予詩之形式的注意力的作品都不是詩。」於是,那缺點是明顯的:他用了詩的語言和形式及過長的長度把它的作品變成小說,作為詩「它超過了人所能賦予詩之形式的注意力」,作為小說,它也「超過了人所能賦予小說之形式的注意力」,他穿插了過多別扭的想法(初讀是新鮮,愈多就愈矯揉造作),而把他的小說在其應有的精密度以外又無端加油添醋了許多。

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內不相關的「贅語」刪走,大概此書可精簡至三分之二,而那些多出來的「贅語」,在一段本來就極之動人的愛情中額外添加的社會含意、政治含意和哲學含意,可能把小說寫得更「昆德拉」,卻沒有把小說寫得更精采更動人更引起共鳴,其狀況就如那部非常古龍的古龍小說<天涯‧明月‧刀>。畢竟以絕大部份人的經驗,在絕大部份的情況下,人只需要盲目去愛一場,而不欲咀嚼其更深一層再深一層的意義。和尚問:「什麼是禪?」佛答:「我自然。」寫得太多,講得太多,就太不自然,太造作了。

我還是愛死了那本<可笑的愛>,我本來以為找到另一位像史篤姆一樣寫出優美如<茵夢湖>的詩小說家,然而昆德拉對於我,就只有一部<可笑的愛>,正如史篤姆只有一部<茵夢湖>。或者說,我認為五萬字以下的短篇小說才是米蘭昆德拉最能發揮的作品最適切的長度,如詩的小說,如小說的詩,只在不經意處,如飛刀般突然地,透射出幾道昆德拉獨有的略帶嘲諷的批判式的精準鋒芒。他的文筆太精煉,無法把一個故事拖長來寫,一再重覆,更會沖淡了那獨有的美感。不過現代的所謂文壇只偏好偉大作品(小書何能偉大?),現代的市場通俗流行的小說需求一定的長度,無論名或利的生存原則,惟有做厚書才是作家之路吧。

米蘭昆德拉並沒有傳說中好,不過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他不經意透露了一個事實:在俄軍闖進布拉格之前,男主角的畫家情婦逃亡到瑞士,男主角問她的近況,她說:感謝同情心。西方人基於同情她這個從東方受逼害而逃亡至此的可憐遭遇,把她的畫都買光光了,她由此致富。(大概如此,昆德拉的小說無法令人難忘,都是些模糊印象,合卷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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