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要笑

五年來拚命比快，一年當三年用，橫衝直撞固然過癮，代價不足為外人道。

同事們為了跟得上，無止境的耗心耗力，人仰馬翻又再翻身上馬已成習慣，負責廣告製作或製管的小女生常熬到三更半夜甚至天亮才一個人回家，業務主管病累呈辭，各人的感情故事更如肥皂劇一個比一個慘烈。今年尾牙表面風光，來最多的明星，公司逆市成長，賺最多的錢，但也是我看見最多業務部同事酒醉鬧事、痛哭失態的一次。
但這本來就是一個比快的行業。一份報紙賣十五元已經是全市場最昂貴的報紙，公司實際回收八塊半，其他都是發行和通路的費用。成本卻不菲，每天平均出紙二十五張共一百版，一版紙營運成本二毛五，一份報紙成本就是二十五元。成本二十五元的貨品只回收八元半，淨虧損每份十六元半，每天售出五十萬份，等如每天打開門做生意就虧損八百二十五萬元，一個月三十天就虧損二億四千七百五十萬元，全部要靠廣告收益補回。

數學看似複雜其實簡單的很，每月廣告收益少於二億五千萬公司就虧本，超過二億五千萬才開始少有利潤，每天賣出五十萬份報紙就虧損八百二十五萬元，當天廣告收入沒有八百二十五萬元就必定虧本。

而全世界看報紙的人愈來愈少，如果市場每年的總閱讀率衰退1%而一份報紙的實銷量不能逆市增長1%以上並穩站前列位置，跑贏逆勢(一來一回是2%的競爭優勢)，意味著這份報紙前途有限。閱讀率日衰，代表報紙不再是熱銷產品，群眾不會隨便搶購報紙，一份報紙必須在創意上扭盡六壬、在服務上竭盡所能才有望增加銷量，維持本身的競爭力和客戶的廣告效果。每天，編輯部多開一版內容，廣告部就應多追一版廣告來彌補成本，但你不應阻止反而要期望編輯部多開版，那表示我們有更多好的內容，因為沒有好的內容，就會流失讀者，沒有讀者，就不成報紙生意，不會有廣告客戶光顧。

每天都是一場硬仗。

年尾年頭的交際聚會，總是相互恭維賀喜，都說:「你們蘋果日報最好做啦，已經沒有競爭對手了。」手頻搖，背微冷，連呼不是，這絕非假裝客套，因為心裡清楚，這行業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時間。閱讀市場每天想往下，新媒體每天想出頭，紙張和環保成本每天在增加，賣報紙先虧後賺，每天要兼營讀者和廣告客戶兩個市場，做報紙生意最恐怖的敵人是時間，因為你無力扭轉這世界趨勢，只能逆勢爭取時間趕在前頭，做超越報紙市場的報紙，做民眾熱愛和信賴的朋友，做最不合時宜的怪物。

報紙是早上的第一項消費品，賣得好時，聽說早上九點半前就賣光了，這時你才施施然走進辦公室，喝口水準備工作的時候，公司已經記下了一筆八百多萬元的虧損。所以，你必須有快速反應的能力，同時習慣承受無止盡的工作壓力，因為每天我都懷著欠下巨債的心情上班，時運好時，我會逼你跑快一點，做多一點，賺多一點，時運不好時，更要比任何對手都快，就當是一場業障，要盡快超越，不能超越者，就是又一家媒體倒閉，前車可鑑。

如果累了，你選擇跳車離隊，我會衷心祝福你，即使心裡又再感到孤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