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要笑

這是一段躁動的日子，心情起伏一直無法安靜下來，無時無刻想要爆發，但根本沒有爆發的意義。

那天，我夢見自己一個人在一條小船上，船在一個平靜的大湖中漂泊，驀地，船化成剪刀，把我的身體橫切成兩半。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意識停留在哪一半身體上，是擱在剪刀上的半邊？還是沉向水底的另半邊？直到一陣慘痛的感覺洶湧而來，我禁不住脫聲慘叫，一股瀕臨窒息的無力感卻封住了咀巴，這時候，我方意識到，自己是屬於沉向水底的這一邊。

莫名的疲累，伴隨著焦躁不安。當一件事情已經讓你意興闌珊的時候，最好還是讓它曳然而止。你無需有任何責任也不必有太多苦衷，簡單說，不必要解釋什麼。老年人都會說：凡事要留一點彈性。

偏偏歲月沒有絲毫彈性。在人生開始的時候，我們隱約看見前方有一個目標，而道路開闊，五色令人目迷。我們沉醉在繁花似錦目不暇給的年輕時光，不時在左邊多繞兩圈，揮霍光陰，又在右邊蹲下來，無端荒廢了數日。我們漫不經意地緩步前進，直到某天瞿然驚覺，腳下只得方寸之地，橫跨一步即跌下深淵，前方濃霧深鎖，彷彿是一條漫長而狹窄的路，也可能再前一步已經盡頭。

這時候，我們強行寧定心神，裝出一副歷經磨難百折不撓的堅毅，一身是戲的向前邁進，而心中突突亂跳，手心冷汗微冒。這虛怯並非來自對前方恐懼或失去自信，而是來自對往昔曾經幾許荒廢的醒覺和痛悔。可能只是一種隱約的刺痛和幽微的悔恨，在陽光普照的日子排塞滿滿的日程表下根本沒有它們的位置，而在夜闌人靜當孤獨陷於極深極深處時，卻開始逐步逐步在擴大，肆無忌憚侵蝕著血液裡的氧份，令我們失去笑容，失去青春，失去活力，令我們陷於憂鬱，陷於寂寞，陷於不能自拔。

狼是最孤獨的動物，孤獨得可與月交談，狼卻又善於尋找同類，然而一群狼走在一起，你看不出誰跟誰真的像是一夥，每一匹狼依舊是一匹獨來獨往的獸。有時候孤獨病發作，我們就患上了失語症，自我隔離在人群之外，向所有人宣示沉默，而轉頭間，我們埋首在電腦中，與不相識者談笑自若，興之所致更樂得賣弄一些小把戲。在一個無眠之夜，當我意外地發現了另一個日夜顛倒，在深宵裡被逼活在清醒中的同類時，透骨的寂寞中居然冒出一點殘酷的安慰：吾道不孤，我們，可以稱之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