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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份,剛下過雨,地面有些濕滑。她竭力推動一架木頭車攀上斜坡,被一粒石子卡住車輪而翻倒,箱皮紙撒滿地。她輕輕搥打著傴僂的腰背,就賴在馬路的中央蹲坐著,大概期望心急的司機不能通過時就會扶她一把。
 
這時我正好邁步經過幾乎被她絆得差點跌倒,她居然拉著我的衣袖不讓我離開,要求我賠罪還要償她一包煙一口火。湊近火光我猛然認出這熟悉而陌生的臉孔,二十三年前她可不是拾荒婦。
 
那夜她的皮膚在街燈下閃耀珍珠的亮光,玫瑰花的香氣挑動我頻頻打噴嚏,她用挑戰和嘲弄的目光向我遞來一根煙,我扮作一個忙於抹拭鼻涕的小童輕巧避開了。
 
那年我才十一歲她大概不到四十,她恣意的笑聲如捉弄了一隻初生的猴子。在我學懂抽煙的頭兩年曾不斷想起她的音容笑貌、玫瑰花香,和那在銀白燈光下帶點邪惡的媚惑神色。
 
灰黑的衣服散發一陣霉壞的鹹魚味道,木頭車上的箱皮紙還不值十五塊錢。究竟那個妖媚的艷女為何會變成這個可憐的老婦,一點好奇心和報復念頭驅使我決定要收買她的過去。我掏出張一百元的鈔票請她憶述往事,老婦用蒙塵的目光審視我認真的表情,然後謹慎地把鈔票放入第三層內衣的小口袋,慢條斯理地下達命令:「箱皮紙乾淨的就撿起來,手推車先幫我弄上去。」而我,竟然呆呆的奉命而為。

在斜坡頂上她滿足地抽著我的煙包遲遲沒有說話,最後弄了弄衫角就推著木頭車走了。「某年某月某一天,一個呆小子踢到一堆爛紙皮,以為在裡面會發現一篇新故事,…」她邊說邊走遠,恣意的笑聲如再次捉弄了一隻初生的猴子。


@@:某天大雨後的傍晚,在蘭桂芳的斜坡上一個老婦在用力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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