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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傑傳來簡訊:「哈哈1450走了」。
一時無言。

二零零三年三月來台拍鍾麗緹的廣告,我連國語都不會說。從美國請來鬍鬚佬當廣告導演,一個精於電影攝影的老香港,又從北京找大傑來協助。鬍鬚佬和大傑旁邊有個死胖子常常閒著無事鑽來鑽去,幫忙打點生活,聲音宏亮肆無忌憚,名字就叫哈哈。

他的真名也很特別,叫斷中章,跟他打麻將應該很難糊牌吧。(我愛這樣開他玩笑,其實他從來不賭。)

鬍鬚佬拍完片待了三天就離開,由我負責留台監工後期製作至完成,臨走前跟死胖子說: 「這個靚仔(年輕人)不錯,你照顧一下。」

之後,哈哈幾乎天天到太極後製中心找我。我們嘻嘻哈哈沒日沒夜地趕工完成了廣告片,一波三折的製作過程,因為死胖子插科打諢,笑料百出。片拍完沒多久,我被調來台灣長駐,做分類廣告。

哈哈照顧我的方式很特別,那時沒有工作證,每十四天要飛返香港一次,然後再飛回來,他千叮萬囑我幫他到免稅店買四瓶一公升的麥卡倫十二年,每瓶新台幣1180元,好便宜。

他只付我二瓶的錢。

那年三月起,SARS橫行,每天忙到八九點,一星期二次我們相約在東區。晚上九時後在馬路上橫行,街上無人,一片死寂。一個250磅的大胖子和一個150磅的小胖子共乘一台他新買的摩托車,在東區叫嚷遊走,唱歌吹口哨,酒駕。那台車數月前我還坐過,十二年後變老爺車了,載著一個老了十二歲仍是二百多磅的大胖子和另一個接近二百磅的大胖子在東區遊走,想起來它是最可憐的。

他找到沒生意卻仍在苦苦經營的酒吧,我們只付小菜的錢,一瓶麥卡倫打開,各喝一半。他說: 我們台灣人就這樣喝酒的,我喝多少,你就喝多少,未喝光,不淮回家。我們邊喝邊瞎聊,他一邊矯正我的國語發音。

如是者半年後我淨重了十公斤,都是麥卡倫宵夜所賜,他也不再找我,因為他也喝到痛風了。我的台式喝酒訓練亦已完成,國語也講得最少讓人聽得半懂。

來台前三年搬家了五次,他幫忙找房,談租約,搬搬抬抬,打點瑣碎。生病了二三次,買便當,買藥,不知從哪弄來的專醫喉嚨痛的咸檸檬。

後面九年,有什麼奇難雜事或芝麻綠豆的小事找他幫忙,二話不說。

這個死胖子,對自己毫不在乎,對別人無微不至。

我相信所有哈哈的朋友,沒有一個人沒有被他幫忙過,那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差事。

他自十方來,往十方去了。

笑彌陀歸位去了。

他的兒子,要為爸爸驕傲。

來台第一年,白天受一個叫Carlos的天使照顧,晚上受一個叫哈哈的笑彌陀照顧。如今兩個神仙都歸位去了,死別已吞聲,生別何惻惻。

杜甫一生寫最好的,就這二句了。

今夜,我一個人喝了二瓶麥卡倫。

兄弟,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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