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學拳回想起一個道理:一門學問初始時要進步得快,最好是有幾個對手常常拳來腳往,再有位良師/高人在旁指指點點。直到你抵達某一境界,才會回到個人的靜修。

少年時於公開試大考前夕,人人小心翼翼按本操課,唯獨自己突然喪失了讀書興趣,寫作成了唯一寄託,胡說亂寫一堆,偏偏遇著有個老友四眼明,也是一桿瘋筆子,心想吾道不孤,更是玩得忘形,偏巧遇著個初來就任的熱血老師東郭先生,居然一板一眼把一篇篇幼稚文章內容、結構、修辭逐一評改,於是進步更快,彷彿突然開竅。從赴考的散文,到亂七八糟的詩詞小說,踩不住煞車的沉迷,回想起來,還是由碰到癡狂對手及熱血良師開始。

十一歲開始迷籃球,打了十年從不缺伴,一週打足七天,一天早中晚三場,老友山賊說「十足籃球狂」(他老人家早跑去泡妞了)。直到大學籃球課遇到個退役職業選手曾經教過NBA暑期班的肥佬潘,才終於知道什麼是籃球,先前自己完全是一股蠻勁,不知所謂,不過正如肥佬潘當年評語: 這個細路(孩子)有頭腦敢拚但身體沒有天份(他轉頭罵另一個細路你打球像隻沒腦袋的野獸,都不知你憑什麼能進大學的)。後來不服氣苦練過一陣子,最後服氣了,自己的體質確是事倍功半,別人打到Reggie Miller一樣如有神助,你了不起只能做到Steve Kerr,盡了全力只算勉強交足功課。有高人點撥是差很遠的。

大學畢業正式投入工作至今十八年,從第一個老鬼就跟我說:沒有人會教你的,自己在旁邊偷到多少算多少。(不過偷來的是對是錯大部份很難說,懂了招數不代表懂得內裡的心法,直到自己撞板之後才肯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而後果由自己承擔。)名老闆說:只有不斷犯錯才能不斷進步。(開玩笑,他老人家自己的生意自己的錢自己錯了賠了就算了,你身為員工如犯大錯必人頭落地,要不怕錯還要早知錯快認錯承擔錯及時改錯,錯才不會致死。)老友Kent最喜歡說:我又唔死得,你吹得我脹! (這句輕佻話背後,有多少拚命的血汗、臨危的壓力和闖蕩的勇氣,只有老友才能心領神會了。)

最近回舊居整理舊書,才發現自己十多二十年前買了一本南懷瑾的易經雜記,漂亮得如新書一樣,大學時期一票同學爭讀南懷瑾的著作,書應是在那時趕潮流買下的,當時是看不懂,這兩天讀了一半,如今是看不上了。南懷瑾博雜,在這門學問上卻不算精深。另有一堆象棋珍本都已絕版了,從明朝的橘中祕到鍾珍的棄馬陷車局,從楊官麟的左馬盤河到許銀川的天羅地網,從前是寧失一子莫失一先,現在退讓是為了走更長的路。摸著那副塵封了近二十年沒碰過的廉價木棋子,心中想的是其他事了。始終最大的兩個遺憾可能是象棋和易經,已經學到一個程度不上不下,再來就要訪名師拋棄一切苦學三五年了,人生中似乎沒有這個條件,再過幾年頭腦退化,就只好一併放棄了。

學得久不如遇得好,遇到好伴良師,進步神速,加上自己一點癡迷,就差不到哪裡了。學得久不如學得早,過了年紀,有些學習沒有足夠腦力及體力去應付。

最近工作轉向,惡補影音製作,常言詩詞與廣告有相輔相成的奇妙關係,近日又遇到個有趣的網友,挑起些舊癮,正好兩邊一起練:

陋帽飄蓬跨大海,生涯唯有兩行詩。
橫眉冷對千夫指,獨守寒窗有所依。
話不投機多勸酒,情非得意愈無知。
如今笑說當年事,回首方知悟太遲。

近來生活安靜,銷聲匿跡,好朋友紛紛來問近況,只能說,我最近在埋首這些事情,抱著這些心態,也想在四十歲前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再捨棄一半事情,專注其餘一半。此篇只限老友,其他人不會懂,只以為某在懷舊和眩耀什麼的,你我皆可一笑置之。

友說: 何苦示現於人。
答: 因為我是。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知我者當知我,不知我者何妨。要坦然才能放下,然後重新再來,何況老友太多,遍布天涯,沒時間逐一把酒言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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