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晃即逝。
一九九九年七月十五日加入這家公司,想都沒想過,一待十年。
十年可不是小數目,把十年的生命放在同一個地方,或同一件事情上,代價不菲。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那就是白磨了。十年寒窗無人問,只為一舉成名天下知。無法成名那就罷了,十年一覺楊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假如待錯地方,青春和金錢皆白花,還成了一身壞名,情何以堪。好些朋友,戀愛十年,瞬間分手,更是血本無歸,從此魂魄不全。

老頭子一生在同一所大學任教,一教三十多年,每五年拿回家一個服務獎牌,第二個拿回家時,第一個早已黯然褪色。從小深信一個人好死歹活數十年,總要活得千變萬化,多采多姿,絕不能子承父業,做這五年銅牌收藏家。

大學四年級時,一次在田徑賽中,和兩個同學(一個叫朱仔,一個叫Doran 余 - 他英文名叫Doran,本來姓何的,我們都硬把他改姓余。) 談起將來,我們一致覺得讀了四年一大堆商管理論,也不知管不管用(自己其實也不怎麼用功讀書,所以就更不管用了),其中一人提出:畢業生最好做小公司,愈小愈好,因為你可以從頭學到尾,所有實務細節都有所涉獵,全面了解一間公司的運作。我們一致同意。

結果是,這兩個王八蛋一畢業就跑進了大公司,只有我言出必行,跳進了一家小公司當Marketing officer。(本來還有一份工作是去Philip Morris當Trainee,結果還是選了前者。)入職時由老闆接見,整家公司約三十五人,求職客務主任Accounting Executive(即初級業務員),結果老闆一席詳談後以非常伯樂的姿態欽點我應該做Marketing,周五立刻上班。上班後面見Marketing Manager,他把所有手邊工作交辦給我,說:我們公司只有一個Marketing,今天是我的最後一天,之後全交給你了。

我果然學習到一家公司的所有實務細節,因為全公司三十五人是典型的香港中小企貿易公司,公司以集團名下有七八間公司在運作,我公司負責的視聽教材部份實際只有八個人,二個秘書三個業務一個倉務一個維修和一個行銷,行銷就是負責所有雜務:包括海外訂貨及供應商聯絡,說明書翻譯,政府及企業集團投標,和所有定期在中港澳舉辦的展覽會及郵購直銷工作。在展覽會預訂二十七平方米的展地,搭建自己設計的展館,然後江湖救急找自己的「兄弟」幫忙通宵布置,另發出一萬封邀請函,又江湖救急,請「兄弟」和女朋友幫忙加班入信封貼名單。我們嘗試過十多種摺信紙和入信封的方式,最後發現了最有效率和最低誤差的流程工序。所有老闆想來容易的事情,魔鬼都在細節裡,要一環一扣的逐步解開。如此密集式的實務訓練,不到半年已能掌握整間公司的運作,大概一年半就自以為「學滿師」想要離去了。

年輕時從事過的數份工作,所不同者,只是行業與規模而已,結果也是如此這般,在最短時間內掌握實務狀況,發現無法付託終生,就不容許自己花超過兩年時間。行行出狀元,要在一門事業上成功,可能窮一生精力也學之不盡,但要證實這事業不適合自己,全力以赴花兩年時間已是極限了。

如今這家公司卻讓我不知不覺,就耗去十年光陰。
變化莫測,速度奇快,剛來得及應變,問題開始解決之時,新的題目已經從天而降。
前五年,我換了十一次上司,任務千奇百怪。
後五年,每年逆境求存,時刻準備反敗為勝。
在這種環境下,埋頭埋腦,一抬頭就一年,再抬頭就十年了。
世界上要找到一份這麼奇趣又挑戰的工作,應該不太容易吧。

今日無聊在家中翻舊書,心中居然莫名冒起了幾句岳陽樓記。七年前被調派來台灣,確實有點「去國懷鄉,憂讒畏譏」,如今風風雨雨逐漸習慣,雖不致於「寵辱皆忘」,但「把酒臨風」,自得其樂總有辦法也。從去年七月慘淡經營至今,七月份總算做出點樣子來,人生第一個工作十週年碰上金融海嘯而不致灰頭土臉,總算可以堂堂正正回港跟老頭子賀七十大夀。
工作愈久,發覺能學的愈多,而維繫工作熱誠的方式除了名利和前途外,有時候不過為了不服輸而已。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悲歡我自知。

兩首<十年>我更喜歡劉德華的一首,不過在台灣入鄉隨俗,唱陳奕迅的國語版機會更多。某天唱完<十年>,一個人問:「十年之後,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像現在一樣?」我衝口而出:「十年之後,我和你不會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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