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曰:「兵者,詭道也。」
後人說:「商場如戰場。」
於是結論變成:「無商不奸。」
這個思想,其實已經過時。
奸商在這個年代,最賺不到錢。
先搞清楚這是一個什麼年代。

年代不同,現在是騙不得一時。已不是二千年前的春秋戰國年代了,企業競爭也不只限於二家企業的爾虞我詐,每一個有利可圖的市場都面臨全球競爭者的覬覦,沒有任何祕訣可以再讓你坐吃山空數十年,甚至有人認為世界是平的,市場訊息不論遠近一秒鐘就可以傳遍世界,任何競爭優勢也會在最短時間內被複製甚至被超越。所謂「奸商」,憑藉一點不合理優勢而得以牟取暴利者,如果該不合理優勢來自於巧詐棍騙,很快就會被揭發,如果該「不合理」優勢來自於某種獨門的祕方或技術,那種祕技也很快會被他人學習得去。

主要的差異在於速度,紙包不住火,而且燒得極快。資訊傳遞的方便和迅速令社會運作和專業技術都趨向透明,七八十年代日本家電和影音設備外型輕巧設計精緻而功能齊備表現安全穩定,技術上的優勢讓日本電工雄視全球,如今世界各國的代工和生產技術先進,任何新品送進研發室不消數月就可推出一模一樣的好貨,而售價遠為低廉,日本電工再無優勢。告密和揭祕的管道也同樣方便和迅速,防衛周嚴如總統府或大企業,機密還是無法滴水不漏。蘋果日報和壹週刊可以爆料不斷,最重要還是永遠有人洩密放料,才有料可爆也。

何況,多於一人就沒有祕密。在文明社會,任何商業行為都涉及最少三方利益,買方,賣方,和賺取稅收的政府。政府代表民眾的利益,換句話說每一個民眾都是政府的股東,任何交易損及任何民眾利益都可能被某一個知情者舉報,而現在的科技利用網路或手機,舉報時間只須一秒,連藏贓改賬的時間都沒有。

提起政府利益,順帶一提是老一輩生意人諄諄告誡不要跟官打交道,盡量不要把公司前途賭在政府關係上,因為和政府做買賣政府是球員兼裁判,三方利益它混佔了兩方,你絕對討不了好。近日潮流吹捧胡雪巖,卻別忘了胡雪巖成也在官敗也在官,得失取決於官,自己全無左右之力。

連技術也難以藏私。如果微軟在美國沒有專利權保障及政府有效打擊盗版的協助,不可能有今天如此豐厚的利潤,微軟在其他國家吃過的苦頭就不少。保護主義永遠保護既得利益者,出了美國,其他國家不一定接受既得利益者應該是微軟,於是保障鬆軟,世界回到平的,大家用最短時間解剖它的成功之道,吸收它的知識和技術,然後以嶄新姿態登陸市場。

在武俠小說裡有一個笑話,師傅怕徒弟學滿師就會反叛他,所以總會留下最後一招臨死前交棒時才願意傳給弟子,但人在江湖生死各安天命,不慎橫死者來不及傳那最後一招,那一招就此失傳,於是一套降龍十八掌在每隔一兩代就遺失一掌,最後降龍十八掌不剩一掌,世間再無這套武功。如果換做今日,那套降龍十八掌的招式和心法只要真有奇效,不消半年就傳遍天下,再無神祕可言。

在這個趨向透明的年代,祕密容易被揭破,技術難以藏私,利用欺騙或隱藏來爭取或保障利益絕對無法持久,要在全球競爭中越眾而出,巧詐的計謀和獨門的絕學漸次消失,試問商人如何使奸而又能長久不被揭發?如何隱藏專利技術而能人所不能?精明的商人大概不會奢求這種笨事。

營運的不斷創新和有效執行,品牌的個性和價值之建立,才是競爭的決勝關鍵。

不斷創新,即使會不斷被人學習並緊追其後,但你永遠快人一步奪得先機,領導了市場的走向。蘋果電腦不斷創新的魅力在於即使產品面世不足半年相類似的科技產品就氾濫市場,但它卻永遠有半年以上的「頭啖湯」好吃,而且利潤豐美。

有效執行,大家都明知道是怎樣做的,就是沒辦法做得比你好。所有專業籃球後衛都懂得做的技術動作,只有米高佐敦執行得最有效,全球主機板代工工作,只有鴻海在成本管控、生產效率和品質上可以達到最佳績效,自然可以雄霸市場。

品牌的個性和價值,讓你明知道不出數月內就有類似而價錢更低的科技產品,你卻情願苦候在蘋果專門店外幾天幾夜搶購蘋果的最新商品,因為那才是時尚的先驅。約十年前在深圳就可以買到LV的A級仿冒品,當時朋友買了一款男裝銀包,價錢十分之一不到,質料外型像真度無懈可擊,用之至今十年不壞,而十年後LV在生產技術上毫無優勢下仍然強盛不衰,不但賺得豐厚利潤(仿冒品賣十分之一價錢而提供近乎相同的品質,可証LV利潤不菲。),穩站名牌品的頂尖地位,同時亦克服了仿冒品的威脅,因為消費者購買LV正品,除購買其設計和品質外,還有其品牌所代表的尊榮價值。

生意是長途賽,唯有長久經營穫利的公司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在這騙不了人的年代,奸商或可小賺一兩筆僥倖交易,但必定無法永續經營,更無法敵得過那些不斷創新、有效執行、或用心經營品牌個性和價值的實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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